人鱼的情歌

主要写反逆鲁鲁修相关同人文,新账号冈多林之月。旧账号保留

军师 x 七骑 【Heaven is Empty】第一卷(完)


CP:Lelouch x Suzaku

说明:亡国のアキト和code geass R2衍生,原著向有肉。本文中军师朱利叶斯并不是独立人格,请看作是失忆的鲁鲁修。此文前身是我多年前写的【与你相连的链锁】跟【北回归线】这2个坑。

经过这么些波折,这篇heaven is empty是不会坑掉啦,如果没写出这篇的HE结局我直播吃……吃鼠标和键盘吧 ( ̄へ ̄)

补充:这篇的每段剧情没有遵循严谨的时间顺序,我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开篇会看起来虐心,不过这篇的本质是鲁鲁修和朱雀从开篇干到结尾两个人丝毫不掩饰地渴求对方,可以安心食用哦。

 

 

 

 

                                   【Heaven is Empty】

                                            = 第一卷 =

                                         out of control




01. Icon

 

房间里没有开灯。

昏暗的室内,唯有一块正在播放影像的屏幕亮着。

沙发上的人注视着屏幕,一语不发地观看影像。没有声音,电视好像被设定了静音,无声地播放着血花四溅的屠杀场面。

这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观看呢,朱利叶斯没兴趣知道。

 

屈着腿坐在沙发上的人身着白色为基调的圆桌骑士制服,要是从腿长估算身高,个头不算矮,但应该比不上自己。朱利叶斯又走近几步,居高临下打量对方。

乱蓬蓬的棕色卷发下面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庞。

名誉公民,前首相的儿子,饱受争议的恭顺派代表,皇帝陛下直属的圆桌骑士之一,目前担任自己护卫的家伙。

一长串的前缀好像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自己开门走进来的声音肯定被他听到了才对,居然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似乎是个傲慢的人。

因为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他开口说话了。

“是11区的那个事件吧,第三皇女毫无征兆下达虐杀命令……”

 

似乎被说话声惊扰,盯着屏幕的人转过头来。

枢木朱雀和朱利叶斯的视线相遇了。

四目相对的这个瞬间,年轻、傲慢、名誉公民、前首相的儿子、饱受争议的恭顺派代表……之类所有设想都被枢木朱雀这一眼从朱利叶斯的脑海中一扫而空。一时间,他能看到的只有枢木朱雀这个人,还有他的力量,希望与被压抑的激情。

对方的双眼是橄榄绿色,眼神灼人,直刺入朱利叶斯心灵深处,掂量着朱利叶斯灵魂的分量。

在瞳孔四周环绕了一圈游移不定的暗绿,如一片深邃的密林。

仿佛步入林立参天大树的森林中,阳光隐匿,整个世界只有那片看不见底、神秘的幽绿——朱利叶斯似乎在这片密林中看到了什么。种种幻象,闪现又消失。他感觉到了这片密林中透出的克制和冷漠,还感觉到密林深处有一头被束缚住的野兽,它冲朱利叶斯不断发出愤怒的吼叫。

 

从枢木朱雀身上,朱利叶斯能看到逝去的欢笑。

还有孤独与无情的狂热。

 

 

++++

 

鲁鲁修的表情像人偶般了无生气,V.V伸手一抹,帮他合上双眼。

紫色眼瞳隐藏在薄而脆弱的眼睑之下。

 

「好了,大约五分钟后能清醒」

V.V从触摸过鲁鲁修的手上摘下手套,取出一副新的重新戴上。

「我做的改动不多,只给了他一个名字,姓名是人格的基础所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鲁鲁修将会使用……嗯,我给他取名叫朱利叶斯·金斯利」

朱雀默默在心里重复了几遍新的名字,提醒自己小心些不要喊错。

「只要改名就可以了吗,如果再发生记忆错乱……」

 

「摩根不会犯那种错误,它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用在查尔斯不方便出面的场合」

V.V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它能像剪辑电影那样修改记忆——名字是一切的起点,大脑会自动补足记忆中不完整的地方,清除所有的‘不合理’,只要很短的时间,朱利叶斯就会适应属于鲁鲁修的那些记忆片段」

发出一点也不像孩童的阴森笑声,V.V眼中闪现厉色。

「给我看好他——在军师朱利叶斯即将派往圣彼得堡的消息宣布后,教团已经发现不死的魔女在战区附近留下踪迹。她到现在还不死心,呵呵……」

日落时分的光线暗红,用类似鲜血的颜色勾勒出他稚嫩的面部线条。

看着这个只有外表是孩童的code持有者,朱雀忍不住开口问。

 

「抓到魔女之后,鲁鲁修要怎么办」

 

V.V没有回答。 

低垂在西边的残阳像一枚浸泡在血水里的硬币。暗红的暮色逐渐被深紫色侵袭,黑夜即将君临大地。鲁鲁修睁开了眼睛。

几秒钟前还在朱雀身旁的V.V和巨大的柜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鲁鲁修打了个哈欠,抬起头,不经意地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不由得摒住呼吸。

「朱利叶斯」

试探性地叫了对方的新名字。

一时没有得到回应,加剧了朱雀的紧张。

 

「你这家伙刚才叫我什么」

没有被眼罩遮住的紫色眼睛将恼怒的目光刺向朱雀。

「朱、朱利叶斯……」

「尊称呢,作为骑士的礼仪去哪了?你这家伙是我的护卫吧」

认可了新名字的朱利叶斯失望地叹气,站起身朝朱雀走来。

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在表达对朱雀的不满意。

 

朱雀直视一步一步走近的黑发男人,心跳如鼓。

他没有戴任何面具。

不是昔日的挚友,不是阿修弗德的学生会副会长,更不是仇敌ZERO。

此人举手投足的每个姿态都赏心悦目,优雅却也不失锐气。

在朱雀眼里只看得到欠扁的装腔作势。

眼前站着的人,是换了个名字的百分之一百的鲁鲁修·Vi·布里塔尼亚。

 

「说你呆你还真开始发呆了」

朱利叶斯结束对朱雀颐指气使地发话。

「我已经睡够了,现在需要用餐。不指望你能准备像样的晚餐,至少应该在我醒来之前去当作餐车的那节车厢替我拿过来,NO.7」

 

「我的名字是枢木朱雀」

数字7是朱雀在圆桌骑士中的排序,听到这么生硬的叫法是头一遭,朱雀没来由地火大。

然而对方的回答让他更加气结——

「空有武力的笨蛋骑士不配让我记住名字。你倒是快去啊,把我饿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列车快要进站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你不会是连跑腿的事都办不好吧」

朱雀黑着脸,暗自磨牙。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十分钟过后端着托盘走进来,又被抱怨说太慢了。

 

「……」

朱雀特想把整个盘子掀到朱利叶斯脸上。

但他最终只是沉默着把托盘轻放在玻璃桌面上。

朱利叶斯挑了挑眉。

「餐具呢」

朱雀憋着心头火,弯腰铺上餐巾,摆放银质餐具。

空杯子递到眼前。

「倒酒」

 

朱雀直起身,从上方看下去。

「我不是你的仆人」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说话时牵动面颊的肌肉就像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嚼碎那么用力。

 

「哦,你也知道不是啊」朱利叶斯看着他笑,仿佛一个成人看着答对问题的小孩。

「我不需要24小时贴身护卫,偶尔也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如何」

 

「恐怕阁下无法如愿,您的前任就是死于暗杀,皇帝陛下非常关心您的安危」

不想再被挑刺,朱雀不情不愿地用了敬语。

 

朱利叶斯嗤笑道。

「哼,如果陛下责问你,你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是只会吃喝拉撒的小婴儿,不需要一个圆桌骑士做我的保姆」

 

「请别说任性的话……唔」

 

朱利叶斯叉起一枚装饰用的水果塞进他嘴里。

「好了好了,我自己也会小心的。难道你肚子不饿?只是在就餐时分开一小会罢了,对着讨厌的人,吃东西也会变得没胃口」

 

朱雀愣了一下,移开视线不看对方。

「我并没有讨厌您」

不是讨厌,只是憎恨而已。

 

朱利叶斯不置可否。

「讨厌还是喜欢你自己心里有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是想法都会写在脸上的那种人」

朱利叶斯朝门口一指。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因为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朱雀只能作罢。

现在坚持留下来会显得很不自然。

如果在争执过程中不小心说了什么刺激到对方,有可能再度出现记忆混乱的症状。

回想起鲁鲁修挣扎着要水喝那一幕,朱雀就觉得头疼。

「那……我也要去吃点东西。在我回来之前,请您不要独自行动,想去任何地方必须有我陪同」

 

「任何地方?包括洗手间吗」

「包括洗手间」

「……你这家伙是骑士还是跟踪狂」

 

朱雀不理会身后的抱怨声,关上房门以后,他长出一口气。

不到一秒种又听到朱利叶斯叫他。

开门后听到——

「你回来的时候顺便取点冰块来,我脑袋好像在哪里撞到了,很痛啊」

 

 

朱雀心想你痛死算了,粗鲁地摔上门。

 

 

 

 

++++

 

大大的天空,小小的屋檐。孩子的笑声铺满单纯的世界。

 推开门后,跃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木造结构仓库。

站在料理台前的黑发的小男孩转身看过来,清秀的脸写满了不高兴。

 

怎么又是你啊,枢木家的小鬼。

 

朱雀像是没听见似的,大大方方走进来,把练习剑道的用具靠在门边。

围裙很适合你哎,鲁鲁修。

 

哦...是吗?慢着,谁会因为你说的话感到高兴!白吃白喝的家伙我可不欢迎。

 

我只是来探望娜娜莉,谁要理你这个臭屁的小子啊。

朱雀吐舌头做鬼脸,把鲁鲁修气个半死。

 

这个香气……是紫藤吗?

轮椅上的小女孩微笑着发问。

 

朱雀拉着她的手去触碰闪耀光泽、晶莹剔透的紫色花瓣。

小女孩的双眼不能视物,小心翼翼触摸紫藤花枝。

笑容慢慢在她脸上绽开。

朱雀也笑了起来。

 

朱雀哥哥手上的茧变多了,会不会痛?

不仅是紫藤花,娜娜莉连朱雀的手也一起触碰,因此发现了他努力练习剑道留下的痕迹。

 

完全不会痛哈哈哈,我可是男子汉,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哎哟好痛好痛!

 

鲁鲁修从后方偷袭,指尖按了按朱雀手上新增的伤口。哼,这里没有外人,你逞强给谁看?药箱放在老地方,自己处理下,我现在要忙着呢。

 

嘛……藤堂老师今天也很严厉啊。

一边抱怨着,一边轻车熟路翻出药箱。

朱雀笨手笨脚地处理稚嫩手掌上细小的伤口。

不用担心啦,娜娜莉——等这些伤好了,我就会比以前更强。

 

为什么那么想变强呢?朱雀哥哥现在这样子就好了呀。

 

朱雀用贴了创可贴的手揉揉娜娜莉蜂蜜色的头发。

我要变强,然后保护你和鲁鲁修,就像动画里的超级英雄一样——很帅吧。

他扭头冲厨房那边喊,还要等多久,我肚子好饿。

 

在炉灶前忙碌的鲁鲁修头也不回。

吵死了,闭上嘴乖乖等着。

 

将一整串紫藤花插到瓶口有点破损的陶罐里,朱雀无意间看到充当餐桌的纸箱子上早已放置好三人份的碗筷。

他开心地笑了。

 

紫色的藤花,跟鲁鲁修的眼睛很像。

当风吹来,褪色的记忆纷纷散落。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父亲的身体停止抽搐,和室内飘散着血液的腥味。

朱雀跪倒在一地血泊之中,注视着污浊的双手。

「我会变强,然后像超级英雄那样——保护鲁鲁修和娜娜莉」

对娜娜莉说过的话语还有余音回响着。

为守护而进行杀戮。

为不失去而进行掠夺。

拯救是一件好事吗?杀人是一件坏事吗?

 

 

现在的我,成为英雄了吗?

 

 

+++ 

铁锈色的雨不断降下,将视野全部涂满相同的颜色。

敌方阵地彻底归于寂静,兰斯洛特机体表面只有些许弹痕。

细小的水滴溅起落下,雨水模糊了边界线。

火控系统发出弹药用尽的提示音,能源匣余量也所剩无几。驾驶舱内,朱雀带着木然的表情等待回收班到来。

 

取景器窗口的屏幕上,浮现出小小的,缓慢移动的污点。

朱雀调节控制器,放大的画面上映出在雨中艰难跋涉的人影。

一个孩子慢慢走过来,顶着一头看不出颜色的短发。尽管已进入春季,一旦下雨,温度还是很低的,那孩子却穿了一件不太合体的薄外套。

朱雀感觉心脏被什么揪住了。

和家人走散了吗?

透过屏幕可以看到小孩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惶恐无助。

朱雀按下开启驾驶舱的按钮,打算走出KMF对那孩子施以援助。

雨下得这么大,小孩子很可能会感冒。

 

 

看见驾驶舱打开,小男孩迎着雨点艰难地向兰斯洛特靠近。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抬起。

被雨水淋湿,冻得发白的小手脏兮兮的。

这双手瑟瑟发抖,握着什么。

朱雀下降到地面,向孩子走过去。

枪声突兀地响起。

经过数秒听觉神经才从巨大声响中恢复过来。

小男孩栽倒在泥地上。

朱雀像是被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看着小孩颈部开了个洞,冒着热气的鲜血汩汩流淌。

 

「您没事吗,骑士大人」

位于朱雀不远处的帝国军士兵开了枪。士兵踏着泥水跑到小孩身边,踢了一脚,让濒死的孩子翻了个身。「……拿着很危险的东西呐,在战场上请您多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把武器发给儿童妇孺的家伙们就是瞅准了像您这样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小男孩手里握着手榴弹。

引线还没来得及拔掉。

瞳孔散开的稚嫩脸庞朝着朱雀。

表情像是对自身的死亡以及杀人的罪孽一无所知,天真无垢。

 

 

心跳一下子变得沉重。

刀刃前端传来带有阻力的手感,深深没入父亲的身体。

低下头,双手染上红色液体。

人体倒下的声音,垂死挣扎的声音。

父亲被刺中后痛得无法叫出声来,足足挣扎了数分钟才咽气。

死者的瞳孔放大,朱雀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脸。

十岁的自己带着异常冷静的表情,站在一边看着父亲如何死去。

那表情,与刚死去的男孩的脸重叠起来。

不知死亡为何物。

不知罪孽为何物。

意识深处响起了崩坏的声音。

 

 

 

 

 

朱利叶斯朝驾驶舱内看了一眼,不禁咋舌。

他扭头询问心忡忡的塞西尔。「怎么搞成这样的」

「清扫战场的士兵说,有个当地居民的小孩靠近朱雀君」塞西尔有些迟疑地说道。

「……小孩拿出了手榴弹,附近巡逻的士兵及时排除了危险因素」

朱利叶斯皱着眉插话。「简单来说,就是NO.7被射杀儿童的场面刺激到了吧」

塞西尔把目光从驾驶舱移开。「朱雀君变成这样,以前也曾发生过」

「哦,那上一次是怎样解决的」

「想劝说他走出驾驶舱的人受了伤」

「会无意识攻击靠近的人吗?」

塞西尔紧绷着脸,不做否认。

背着药箱的医疗兵跑过来,顺着梯子往上,他靠近兰斯洛特驾驶舱时,回过头来看着塞西尔。

塞西尔无言地点了下头。

朱利叶斯问:「要直接在这里进行治疗?」

 

「不,得先让朱雀君从里面出来」塞西尔带着不安的眼神望向驾驶舱。

「打算用镇定剂以后再拖出来吗?」

塞西尔脸上不禁浮现出自责的表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朱利叶斯的眉头跳了一下,很快恢复原状。「上回也是如此处理吗——就像对待精神异常者那样注射镇定剂」

 

塞西尔犹豫了一会才回答道。

「当时多亏了尤菲米娅殿下,她进驾驶舱劝说以后,朱雀君平静下来了」

朱利叶斯转身,朝医疗兵喊停。紧接着,他也顺着梯子爬到驾驶舱旁边的平台上。

「这里交给我,你不用进去了,待命即可」

突发的事况让医疗兵傻眼了,直到朱利叶斯进了驾驶舱才反应过来。慌忙拉住朱利叶斯的胳膊。

「阁下,请不要擅做主张,现在枢木大人的情绪很不稳定,无法预料他会对靠近的人做出什么反应」

 

朱利叶斯甩开胳膊上的手,进入驾驶舱的深处。

内部的壁面排列着金属模块和不同功能的指示灯,可见度很差,像个黑乎乎的箱子。

由于兰斯洛特没有装载紧急脱出装置,驾驶舱比其他军用型KMF的宽敞些。

话虽如此,在有驾驶员的情况下挤进第二个人,还是显得很逼仄。

「喂」朱利叶斯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明明是军人,却害怕杀人吗?」

 

朱雀像是不曾听到,身体蜷缩着,没有焦点的双瞳黯淡无光。

颤抖的、僵硬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破碎。

 

隔着驾驶座位,朱利叶斯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

经过不知多长时间,终于触碰到了朱雀的脸颊。

指腹传来冷汗黏在皮肤上的触感。

“人的体温可以止住泪水”,不记得是从谁那里听过这句话。

朱雀蜷缩着一声不吭。

朱利叶斯觉得还不如看到这人痛哭不止的样子比较好。

心头涌现莫名的焦躁感。

轻轻触摸朱雀的身体,没有遭到抗拒。

朱利叶斯侧身挤过驾驶座椅和舱壁的夹缝,进一步靠近蜷缩在角落的朱雀。在有限的空间内,两人处在体温和呼吸都可以感应到的极近距离。

看着枢木朱雀没有血色的脸庞,朱利叶斯突然叫不出No.7这个称呼。

以二人的职务来看,称呼为枢木卿最妥当。

不知何故,他现在无法叫出口。

 

「朱雀」

朱利叶斯唤出眼前人的名字。

没有回应。朱雀像是深陷噩梦中无法醒来,一头冷汗,肩膀颤抖不止。

看起来似乎很冷。

机师驾驶服是贴身设计的,注重作战时的实用性,保暖性能好像并不好。

朱利叶斯伸出双手。

触碰到了,没有预想中的激烈抵抗。

松了口气之后,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抱住了枢木朱雀。

那个总是拉下脸瞪他的圆桌骑士,居然乖乖呆在他的怀抱里。

 

朱利叶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一下子推开的话,好像太刻意了。

枢木朱雀这人虽然不太好相处,但并不算讨厌。

犹如安慰被吓坏了的小孩,朱利叶斯试着慢慢拍抚对方的背部。

「你就那么讨厌杀人吗」

 

对方没有回应,不过身体颤抖没有刚才厉害了。

 

「真没用啊,明明不是第一次上战场,居然能被吓成这样」

朱利叶斯继续自问自答,不像是自己会说出的话语,划破了寂静。

「你还真是……不可救药的笨蛋」

 

短暂的恍惚之间像是抓住了什么。

细看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臂弯中的重量猛地一沉。

大概是精神上的消耗过大,枢木朱雀像是彻底脱力一般陷入了昏睡。

 

医疗兵蹲在驾驶舱入口,焦急地等待了十多分钟,总算看到军师大人走出来。

军师看上去毫发无伤,这让他松了口气。

垂下的黑发有些许挡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脸上有怎样的情绪。

「进去吧,那家伙好像睡着了」

塞西尔等候在驾驶舱旁边的平台上,恰好听到这句话,紧绷的表情缓和下来。

医疗兵已经把枢木朱雀从驾驶舱内挪出来,正着手进行触诊。

塞西尔正要过去帮忙照看朱雀,忽听下方传来一个男声。

 

「塞西尔~ 现在要紧的是检修兰斯哦,再查看一下战斗数据。驾驶员那边交给专业人士就够…哎哟哟哟」

后边的话是什么,在平台上的几人都没听到。

因为塞西尔一下子抓过医疗兵手边的药箱扔下去,正好砸在说话的男人脸上。

 

医疗兵挂了一脸的黑线,正想说点什么,却对上塞西尔温柔的微笑。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如果药箱有任何损坏,我会加倍赔偿的」

「这、这……赔偿倒不用,下面那位好像是你的上司……他趴下了,不要紧吗」

「不要紧哟,坏掉的东西不好好修理可不行,尤其是脑袋~」 

 

这女人真可怕。

朱利叶斯心有余悸地看一眼塞西尔,转身爬下梯子。

他走近被药箱砸趴下的眼镜男身边,看到这人眼镜歪斜,脸也肿了起来。

「你还好吗?」

 

「痛痛痛痛痛……」眼镜男嘶嘶吸气,把摇摇欲坠的眼镜扶正。

「我家的副官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呐」

这人身形修长,头发接近银色,为他咋一看还以年纪很大,细看才发现他的年纪还不到三十。

回想之前记住的人事资料,朱利叶斯喊出对方的名字。

「幸会,阿斯普隆德伯爵」

「这不是军师大人么,直接叫我罗伊德就好了~」

言行完全不像贵族的伯爵打开刚刚砸中他的药箱,翻找出一块止痛药布。

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将药布贴上肿起的脸颊。

 

朱利叶斯说道:「前几天从这里借走的笔记型电脑帮了很大的忙,除了对您的感谢,我还准备了谢礼」

罗伊德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白袍上的灰尘。

「谢礼吗?贵重物品或者美女我可没兴趣」

「听说您和宰相大人交情匪浅,能否帮我引荐呢」

「哎呀呀,这谢礼原来是想拍我上司的马屁~嗯,宰相忙碌得几个月都没空和我联系一次呢」

罗伊德的拒绝没有让朱利叶斯退却,他压低声音说。

「东欧战场E区提交过发掘出放射性物质的报告,也许宰相阁下会想要看一看」

透过镜片,能看到罗伊德的眼睛眯了起来。

「有趣的情报……我试着做一次中间人好了,静候佳音吧」

 

塞西尔抱着数据存储装置走过来。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张空着的桌子上,走到罗伊德先前摔倒的地方,捡起药箱。

「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朱利叶斯走过来跟塞西尔搭话。

「能否让我看看兰斯洛特以往的战斗资料……你知道,枢木朱雀不喜欢谈论他过去的经历」

塞西尔抬起头。「当然可以,刚才要不是您,朱雀君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从里边出来」

她说起朱雀的事情,口吻就像在谈论她的家人。

「担任过他上司的人当中,也只有您主动说要看战斗资料呢」

朱利叶斯的神情突然显得局促。「看那家伙如何战斗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塞西尔看着朱利叶斯,浮现淡淡的微笑。

「请您稍等,我把药箱归还之后就把资料给您找出来」

「啊……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朱利叶斯不自然地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之前我要的那个东西送到了没有」

塞西尔露出笑脸,点了点头。「几小时前才抵达圣彼得堡,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应了」

 

「那就好,我在这儿等着东西送过来」

 

 

 

++++

在昏暗笼罩世界中,周围好像空无一物,又好象隐藏着很多可怕的生物。

朱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每走出一步都异常艰难,移动中的身体像是被棉花裹住,踏脚没有实感。

小小的人影从前方跑过去,朱雀不由得跟上去。

可他怎么都跑不起来,心里很着急,却只能慢腾腾挪步。

人影是个孩子。

穿着剑道服,没有带护具。

他像个少年武士一样拔出短刀,做出攻击动作。

 

刀刃刺中血肉之躯的声音传来,这声响熟悉的令人作呕。

过了好一会,朱雀才走到近前。

腹侧插着利刃的黑衣人倒在地上。

ZERO的假面脱落,露出鲁鲁修的脸。

猩红色的水洼在他身下迅速扩大。

 

小孩走过去拔出短刀,再次向鲁鲁修刺去。

 

朱雀扑过去抱住那孩子,不让他继续暴行。

「为什么」怀中的小孩仰起脸,朱雀看到幼年的自己。

10岁的枢木朱雀在哭喊。

「这家伙是敌人,我杀了他有什么不对!就是这家伙毁掉了尤菲啊」

每句话都像炸雷一样在耳边轰响。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赤红的、如鲜血一样的眼泪从他眼角流下来,狰狞得像是恶鬼。

「他还一手导演了特区成立日的屠杀,罪无可恕!」

刀刃也在滴血。

粘稠液体溅落在地面,嘀嗒,嘀嗒。

 

年幼的自己哭泣着。

「如果能早点杀了这家伙,那天…我也就不会把父亲……」

 

朱雀揪紧了胸口,看着10岁的自己哭个不停。

难以呼吸,好像周围的空气在逐渐被抽离。

眼前浮现无数张死者的脸孔,就算紧闭双眼依旧会印在视网膜上。

众多面孔发出哀号惨叫,父亲的面容也在其中,他们是被自己杀死的人。

血水漫上来,沸腾着冒泡,将朱雀淹没。

 

 

 

 

 

 

因窒息感醒过来,朱雀看到短小的手指正捏在鼻子上。

「我刚好看到你在床上挣扎,不用谢我」

稚嫩的声线用成人的口吻说话,听起来很怪异。

小手放开了朱雀的鼻子,让他得以正常呼吸,V.V坐在床边看着朱雀。

「阿修福德那边一切顺利,关于那对兄妹的记忆已经从学生和教职人员记忆里抹掉。返回本国以前,我打算来看看你这边的进展——情报人员说魔女在圣彼得堡附近出现过,你有见过她么?」

 

虽然V.V有一副儿童的外表,但是当他直视着你,那眼神、表情都带有使人头皮发麻的压迫感。

朱雀的额头上,先前渗出的冷汗未干,又再次汗湿。

「……我没见过她」朱雀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回答。

 

「哦,是吗?」V.V盯着朱雀,仿佛不怎么相信。

慑人的视线像是要把朱雀一层一层剥开。

过了几秒,V.V皱着眉说道。「看来那个狡猾的魔女还没找到机会接近诱饵……嗯,应该制造一点漏洞让她自己送上门来。朱利叶斯接到一张邀请函对吧,你陪他去。今后还会有这种社交活动,魔女迟早会出现,你多留意」

 

朱雀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听了V.V的指示仅仅是点头。

「我听说有个士兵在你面前杀了一个小孩子」V.V发出嗤笑。「把你吓得够呛?」

 

 「不是的」

朱雀用手背抹掉快要滴到眼里的汗水,这时候才发觉后背和颈部湿漉漉一片。

「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V.V趴在枕头旁边,歪着脑袋,完全像个天真无辜的小孩。

「你也有痛苦不堪的回忆吗」

他发出孩子气的笑声。

「我让摩根把那段记忆改掉好不好」

 

朱雀的瞳孔一缩,把脸转向V.V。

「可以……改掉?」

 

「当然了,你不是看过我怎么摆弄朱利叶斯的记忆吗」V.V咯咯笑着说道。

「摩根还让你以前的同学都忘记了娜娜莉的存在哦~ 把记忆改一改,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那会轻松很多」

 

「会变轻松吗……」朱雀望着天花板,随后合上眼睛叹气。「请容我拒绝」

 

「随你高兴」V.V耸了耸肩。「话说你可真是个受虐狂」

房间一角响起喀嚓喀嚓的声音,房门把手被转动。

门被打开。

抬头看去,只见朱利叶斯走进了病房。




02. smile & tear

我们如何强烈地进入另一个人的生命。

杀死他。

或者深爱他。

 

 

 

如果在战场上相遇,这家伙可能会是很棘手的敌人呢。

不愧是能被人冠以白色死神这种外号的强者。

看了第七骑士战斗的影像资料,优先浮现在朱利叶斯脑海中的就是这样直接的感想。

 

「表现很惊艳对吧」后方有说话声传来。罗伊德按了咖啡机的按钮,咖啡的香味悠悠飘开,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注入杯子里。

「想来杯咖啡吗,军师大人」


「不用了,谢谢你」朱利叶斯合上笔记本电脑。

虽然之后再调查资料也可以找到答案。但他实在很在意,便向眼前这个人提出了疑问——

「请问枢木朱雀一直都是这么拼命吗?他战斗的时候有一种……不要命的气势」

 

「在塞西尔捡回来之前他是怎样的我不清楚啦。当时处于要是再找不到能操纵兰斯洛特的人,项目就会被叫停的状态,所以不管是谁都好,只要愿意坐上操作席就行」

罗伊德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地喝着热咖啡。

「兰斯洛特是特别的,可以说——如果是惜命的人就没法胜任驾驶员,毕竟我家兰斯各方面的数据都高得前所未有。枢木朱雀么,还真是最适合不过的零件呢~那少年。托他的福,兰斯也顺利成长着~」

 

把手边的电脑合上,朱利叶斯从椅子上起身。

「多谢您为我解惑,因为圆桌骑士大人不怎么和我说话,所以我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工夫去了解他」

 

「好勤勉呢,啊哈哈~ 」

罗伊德斜靠着放置了咖啡机和各种小物件的桌子,站姿跟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没个正形。

「让我猜猜看,您正在烦恼的事……在军中孤立无援的军师大人,却和唯一的友军关系紧张,要是没法跟朱雀君搞好关系,您的立场也许会越来越尴尬吧。您空降过来分走了决策权,想必军官们觉得您很碍眼哦」

 

「哎呀,我明明是搭乘皇室专列过来的」朱利叶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还没有到非要和那家伙搞好关系的地步,我只是不喜欢从早到晚都被人用怨念满满的眼神紧盯着」

 

「哦——」罗伊德拖长了声音,促狭的眼神透过镜片定格在朱利叶斯身上。

「您明明就大张旗鼓请来了超强的援兵,哈哈……你们两个怎样都好啦。作为卡美洛特的管理人,以及那少年的前上司,我姑且对您说一句加油吧」

 

「借您吉言。和您谈话实在让人愉快,期待今后还有机会和您交谈,告辞」

跟罗伊德告别后,朱利叶斯走出茶水间,进入走廊南侧的休息室里。他看了看时钟,着手准备一些干净饮水和口味清淡的食物。

只不过是打开罐头而已,再怎么外行的人也能轻易完成。

又过了片刻,被罗伊德称作超强援兵的对象终于抵达。

在专门定制、可以舒适度过长途飞行的安全宠物箱里,网格之间伸出一只带有粉色肉垫的爪子。

「喵呜……」

朱利叶斯打开宠物箱,与稳坐其中的猫对视了几秒。

「什么嘛,这不是很普通吗」

 

「喵——」

 

「……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哼,因为听说你是那家伙单相思的对象,害我以为你会有什么地方与众不同」

只不过是只猫,把它当作人类一样对话的自己好像有点傻气。

朱利叶斯烦躁地揉了揉眉间。

已经好多天了,他跟担任护卫的枢木朱雀相处越来越不顺利,甚至影响到了双方的工作和日常生活。

不想点办法可不行。就算做不到友好相处,也要让两人的关系缓和到不会互相拖后腿的状态。

自从抵达圣彼得堡,两人搭乘皇室专列在铁路可通行的范围内巡视了目前的数个战区。下级士兵住在帐篷搭建的营房,军官们安逸地待在环境奢华舒适的浮空战舰内部,因为不想选择任何一边,在战区停留期间,朱利叶斯把居住舒适度并不差的专列作为落脚点和工作场所。

 

出席军事会议之前有必要掌握足够详细的资料和数据。为回应军师大人的要求,一箱又一箱的数据盘和文件档案盒被送到可以充作办公区使用的那节车厢。

负责搬运的低阶士兵无数次在专列和帝国军的驻地之间来回穿梭,在皇室专列服务的几名文官在一旁忙着整理送来的文件,或是在资料交接的文书上核对文件的目录。看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第七骑士走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朱利叶斯拒绝了。

他研究过对方的履历,此人并不具备跟圆桌骑士这个闪亮身份相匹配的教育背景。他不认为一个武夫能在这个场合派上用场。

 

于是,朱利叶斯是这么回答对方:

「劳驾您一件事,请不要触碰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现在想来,当时如果顺势答应,不管那人能不能帮上忙,至少两个人的关系可能早就有转机了。

可惜如今懊悔也来不及。

遭到拒绝,第七骑士没有表露出不悦之色。

这人成天拉长了脸嘴角下撇,集合了五官所有表现力诉说着“我不高兴,我很不高兴”,在这样的脸上想要进一步表现出不悦。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正在内心嘲笑着对方那张臭脸,朱利叶斯感觉到自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你干什么——」

以为是谁在搬运资料时粗心大意撞上自己,朱利叶斯扭头看去,却发现对他动手的人是阴沉着脸的枢木朱雀。

怎么……想要打架吗?

有那么多目击者呢,居然如此大胆吗?

 

嘭一声响,枢木朱雀身侧的一个人影向后飞了出去。

那个人撞在车厢内壁又弹落在地板上的时候,人们才反应过来是圆桌骑士大人动手了,立即四散奔逃。没人会蠢到在圆桌骑士主导的打斗之中掺一脚——这跟送死无异。

打斗声,枪声。几个人影在半空中交手。

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令人目不暇接,根本无法看清整个过程。

混乱之中朱利叶斯感觉到自己又遭到撞击,然后枢木朱雀白色的身影从他边上飞掠而过,一脚把某个鬼鬼祟祟摸进朱利叶斯旁边的人踢飞。

伴随惊人的动静,那人重重摔进一堆纸箱中间。

片片纸张飞扬,徐徐落下。

不到三分钟的战斗就搞定了所有的入侵者,年轻的圆桌骑士轻描淡写的拍了拍双手,些许灰尘从包裹他双臂的黑色手套落下。

「是刺客」

他对挂在耳边的通讯器说话,蹲下身仔细打量被击倒的几人。

「解除警报,是普通刺客,目标没有出现」

 

很快,一群全身覆盖在连帽斗篷下面的人蜂拥而入,把枢木朱雀击晕的几个人解除武装,并迅速把车厢内收拾干净。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这里就干净清爽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就连数据盘和纸质文件也整整齐齐堆在办公桌周围。

 

朱利叶斯还处在震惊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目送着那群穿斗篷的人鱼贯而出,第七骑士从车厢门口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抱歉啊,刚才我好像碰了……你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我碰到了你叫我别碰的东西」

这人说完话就走了出去,完全没有要听朱利叶斯回答的意思。

 

「……」朱利叶斯恼怒地一拳捶在桌面上。

什么啊,刚才的算什么啊!

像是要平息挫败感,朱利叶斯迫使自己去看挂在墙壁上的地图,这里距离正在交战的前线很近,这样的地方如果不仰仗皇帝直属的圆桌骑士的战力,自己的安危很难得到保障。

适当做出一点让步吧。

如果有必要,自己也可以完美扮演一个“我愿意和你好好相处”的人,这一点也不难。

 

耐心等着猫咪补充过饮食,并休息了片刻,朱利叶斯把它抱起来,前往第七骑士休息的房间。

枢木朱雀成为圆桌骑士以后,原本隶属于宰相的特别派遣向导技术部的归属也随之改变,更名为卡美洛特,挂在为圆桌骑士团提供后勤保障的机构名下。

曾经不到三十人上下,以研究第七代KMF技术为优先的研究部门,时至今日扩张到百人以上,相关人员使用的配套设施也随之增加,室内泳池,小型影厅,娱乐区,医疗中心………可谓是应有尽有。

有齐全的配套设施本来是好事,不过每当需要前往某处,步行的距离也增加不少。

作为主管人员的罗伊德甚至为此开发了超微型的浮动系统装备在平衡车上,作为取代步行的移动手段。朱利叶斯偶尔来访卡美洛特,曾借用过罗伊德制作的玩具,不过今天他手里抱着猫,只能一路步行前往医疗中心的病房。


朱利叶斯转动门把手。

门居然没有上锁,考虑到这里是医疗中心,可能是为了方便医护人员查看患者的情况,便也没放在心上。他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床边的壁灯亮着,室内有大半空间是昏暗一片。在门外时,隐约听到这房间里像是有说话的动静,但是走进来看看,只有枢木朱雀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病房里摆放的物件很少,一张病床,两把椅子,陈设一目了然。这房间只有一个出口,没有窗户。包括床底在内,不存在可以容许人躲藏的空间。

「喂,醒着吗」

 

床上的那人动了动——拉起毯子把脑袋蒙了起来。

被无视了呢。

尽管表达的方式有点幼稚,却也充分传达出别来烦我的意思。

「你醒着吧,别装睡了」

 

对方没有反应。

朱利叶斯走过去,一把掀开朱雀蒙着脑袋的毯子。

好像一旦习惯,这个人怒火中烧却又要压抑着不能发作的表情,也未必不能看作一种有趣的反应。

「你不想搭理我,这没有关系,我也习惯你这样了……但是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也这么失礼,不太好吧」

 枢木朱雀终于注意到他怀抱中的猫,立即看得呆住了。

惊喜点亮了绿色双眸,嘴角也不由自主上扬。

完全是一副惊喜交加的表情呢。

把这只猫从十一区带到圣彼得堡颇费了一番功夫,看到对方此刻的表情,倒也值了。

一分钟前还用被子蒙着脸,全然拒绝交流的家伙,此时对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准确说来,是对着自己抱住的猫。

不知为何,心情有点晴转阴的趋势。这算是差别待遇吗?

居然对自己横眉竖目,对待一只猫却是满脸傻笑……好像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朱利叶斯忽然想起这位第七骑士是依靠抓捕ZERO,平息黑色叛乱的功绩受封为皇帝直属骑士的。但此人终究是出生在11区,眼看着祖国在七年前被布里塔尼亚剥夺一切成为殖民地。不但失去了故乡,此人还是日本最后一个首相的独生子,对同胞的遭遇,他心里也许背负了沉重的责任感吧。

他被布里塔尼亚夺去了故乡,如今却来到战场上成了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白色死神”,化身为布里塔尼亚掠夺更多殖民地的帮凶,处在这样的立场,整天挂着不高兴的表情也很正常。

 

「听说你喜欢猫」朱利叶斯不屑地撇了撇嘴,放开手。

「……亚瑟,好久不见啦」枢木朱雀坐了起来,伸出手。大约是想把猫咪抱过来,但是猫咪躲开了。

名为亚瑟的猫顺着朱利叶斯的胳膊一路爬到肩膀上,避开朱雀的触碰。

深色毛发散发出柔顺的光泽,诱人抚摸。

猫科动物特有的针状瞳孔镶嵌在青金色虹膜上,静静地凝视朱雀。

「喵呜——」

背毛好像都快竖起来了,看来很不乐意的样子。

「……」战场上难逢敌手的圆桌骑士顿时手足无措,脸上浮现出被拒绝后失落的神色。

朱利叶斯的心情立刻变好了。该说是此一时彼一时吗,你也该尝一尝不受待见的滋味了。

「小动物对人类的情绪可是非常敏锐的,某人老是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现在也好像是想要用眼神把我凌迟呢」

 

枢木朱雀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朱利叶斯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肩头的猫咪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床铺上。

朱雀用指尖小心地碰碰它,它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朱雀,合上了眼睛。

「它刚结束长途旅行,需要休息。平时卡美洛特的人会帮忙照顾它,塞西尔那边我打过招呼了」

朱雀抬头看一眼朱利叶斯。「嗯……那个、多谢你」

「道谢就不必了」他朱利叶斯说。「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把医生叫来,你可是昏睡了好几个小时呢」

 

朱雀摇摇头。「不用了」

 

「你啊,健康管理什么的从来没当回事吧」朱利叶斯像是责问一般说道。「健康管理不只是身体方面,留下精神层面创伤的军人多的数不过来,你需要医生的帮助——你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一边说一边就伸出黑色手套包裹的指尖摸了朱雀的脸。那圈青色和疲态让他很是在意。

直到对上了朱雀惊讶的目光,他像是才注意到自己在做什么一样快速把手收回。

朱利叶斯看了看朱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对无意识间的做出的行为很吃惊。

 何止是吃惊,朱利叶斯内心动摇的很厉害。

为什么没有躲开呢?正常来说这时候会躲开才对吧?既然是看不顺眼的人突然伸手触摸你,难道不应该拍开这只手吗……明明就不是可以容许如此亲昵举动的关系。

 

病房里一时间被沉默占据,两个人的神情都很复杂,无言地看着对方。

枢木朱雀率先打破沉默。

「你的示好有一种……别有用心的味道。」

朱利叶斯温和无害的微笑像戴了个面具一般无懈可击。

「那就看作是别有用心吧,毕竟和一位圆桌骑士搞好关系与我而言并没有坏处。希望我快点死掉的人似乎挺多的,你的存在,大概是唯一能确保我在这儿继续活下去的保障。」

「明明给自己树了那么多敌人,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惜命的。」

「那当然,这世上有几个人会不惜命呢,活下去可以说是生物的本能也不为过」

 

「就算想示好,这只猫被利用也太可怜了。」朱雀垂下眼帘,看着睡着后蜷缩成一团的亚瑟。「虽然猫咪很可爱,但它也没法帮我搞定报告书啊」

「你在为报告书烦恼吗?」

朱雀点了点头。「是啊,很让我头疼,如果有人能为我出谋划策……」

朱利叶斯突然觉得眼前的圆桌骑士好像也不是耿直到不知变通的人,看啊,居然还懂得主动递来橄榄枝。他保持着足够的耐心对朱雀笑了笑。

「若是有我能出力的地方,乐意为您效劳。」

 

枢木朱雀看着他,嘴角浮现一抹古怪的笑意。

「上头要我写一份关于ZERO的评价报告书,桌面工作我不太擅长,所以现在还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ZERO?十一区反叛军的那个ZERO吗?」朱利叶斯扬起眉毛。

 

朱雀点头。「没错,正是此人」

 

「真巧啊」朱利叶斯眼中的笑意加深了。「差不多一个世纪以来,还没有哪一个敢于反抗帝国的狂徒做到他那个地步,我也有点兴趣,所以还稍微调查过这个ZERO。你感到头疼的报告书我也许真的能出出主意呢」

在朱利叶斯说话的时候,枢木朱雀下了床,脱下机师驾驶服,换上早有人送过来的圆桌骑士的制服。

健康的麦色肌肤,薄薄的肌肉,舒展的肢体更衣的动作……占据了朱利叶斯的的双眼和几乎全部注意力。

等他回过神,才意识到刚才的几分钟里自己全神贯注的注视一个男人更衣的全过程,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换完衣服的朱雀小心地抱起睡着的猫。

「我现在就想着手写报告书,特派这边的资料室有很多那家伙的资料,一起去吧」

「你还管这地方叫特派吗?」

「嗯,比起卡美洛特这个新名字我还是比较习惯原先的叫法」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他们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先把睡着的猫咪放进塞西尔早已准备好的宠物床,二人才进入资料室。

朱雀打开了资料室的照明,只见室里的几个架子差不多是从地板堆到了天花板。朱利叶斯随手抽出一册,翻看一下目录,这房间里的东西好像都和ZERO有关。居然对一个已经被处死的罪犯在意到这个程度吗。

翻开按照时间排序的第一份文件,朱利叶斯抬眼看着朱雀。

「难怪会叫你来写,zero初次现身就跟你有关系。在你被当作杀害第三皇子的凶手时,他突然冒出来声称他才是凶手」

「好像是有这回事」枢木朱雀随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示意朱利叶斯继续说。

「如果说是想要引人注目,他公开露面时的第一印象就不输给杀害皇子这个罪名了」

「怎么说?」

「穿成他那副模样,走到哪里都会异常醒目不是吗,只要眼睛没问题,和他打照面的人第一时间都会陷入“上帝啊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脑构造才会使人打扮成这个模样”的震惊当中——你看,现场的监控录像里,围观的路人们都是这种表情」

故意用上稍嫌夸张的说辞,从细微的地方给予负面评价。

朱利叶斯发现这个做法好像引起了对方的兴趣,因为总是黑着脸的圆桌骑士笑出了声。

 

枢木朱雀弓起身笑弯了腰,可是朱利叶斯不觉得这笑声是在欣赏他的幽默。笑了大约半分钟,枢木朱雀直起身来,擦了擦眼角。似乎是笑出了眼泪。

哭和笑都是人类感情的迸发,但有时候笑不一定是源于高兴,哭也不一定是因为悲伤。

朱雀看向朱利叶斯,有一瞬间,那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戴罪之人。

「你的观点很有趣,军师阁下,可以允许我录音吗?」

 

虽然这家伙用古怪的眼神看自己,但是能主动提出要录音,大概也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吧。

「请便,如果能对你写报告书有帮助,那就录下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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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Dark Time



他们的口中没有出过谎言

他们的身上也没有瑕疵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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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空战舰阿瓦隆悬停在神根岛上方。

舱门在夜空下敞开,后勤人员操纵机械手臂回收满是伤痕的兰斯洛特机体时,恰好看到驾驶员顺着登舰悬梯一步步走上来。

强烈的探照灯光迫使朱雀微微眯起眼睛。他绿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接近透明,宛如被冰层所覆盖。

平时维护工作中会和朱雀闲聊几句的机械师想上前打个招呼,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数小时之前,枢木朱雀强行开走兰斯洛特时一脸的死气沉沉,现在回来了,看上去倒是有了一些生气,可那神情却是加倍地让人心里生寒。

罗伊德小跑着赶过来,奔向阔别很多年的亲人似的奔向兰斯洛特。

他脸颊肿起来的部分贴了止痛药布,碎掉的眼镜也换了新的。

看到为突破叛军炮火封锁全力飞行直到能源耗尽的兰斯洛特,他直吸冷气,像是心疼的不得了。

朱雀看见罗伊德,面色有些尴尬。想了想,就走过去低下头,认真诚恳地道歉。

罗伊德摆摆手,表示他并没有生气。

「如果我生气了,大可以治你个不敬之罪,你揍的人可是一个伯爵啊~ 至于处分……接下来兰斯需要装备可以配合浮动系统的新型武器,这期间还请你当好驾驶员,直到我满意为止」


罗伊德瞥一眼朱雀扛在肩上的东西——随即认出这是zero。

「就是这个人杀了你的主君吧,擅自驾驶兰斯跑进战场的悔过书就不用你写了,还要处理这个家伙的事情,估计会忙得不可开交」

朱雀像是拼命压抑着快要爆发的情绪一般,低下头说了声谢谢,随后他直接转身,带上ZERO离开了机库。

他走的匆忙,于是没有听到罗伊德后来说的话——

「KMF坏掉了可以修,但是人类坏掉的话会怎样呢~ 哈哈,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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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恋是一件好事吗?

憎恨是一件坏事吗?



枢木朱雀一路拖行着ZERO,像对待无关紧要的大件行李那样把他扔进一间舱室。

伴随着机械音,金属舱门滑动关闭。

透过舱门,可以听到拳拳到肉的击打声,还有忍痛的吸气声。

作为舰内医疗系统一部分的舱室内照明灯大开,光线所及之处一片惨白。

除了枢木朱雀和ZERO,一天前刚刚离世的第三皇女也在此处。

上半部分透明的医疗舱中保存着她的遗体。

单方面的暴力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来就剩粗重的呼吸声和血液之类的粘稠液体滴落地面的声音。

把ZERO狠揍一顿之后,朱雀擦拭滑落下颚的汗水,稍事休息。

他姿势放松,就坐在地上。大面积白色的机师驾驶服紧紧包裹着他的身躯,在驾驶服拳头附近溅上了少许血迹,再配合上满是戒备,沸腾着杀意的眼神,令他看起来像一只负伤的野兽。


ZERO总不离身的面具早就飞到一边,他俯身跪坐在地板上,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沫。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想复仇吗」

ZERO抬头看朱雀。

「为了尤菲」


朱雀揪住ZERO的衣领,往前一掼,使他贴近盛放尤菲米娅遗体的柜子。

「你认为你有资格叫她的名字吗?在你那样残忍地毁掉她之后,你怎么说得出口」

ZERO不得不直视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少女。

那是他的异母妹妹。

似乎是正被罪恶感凌迟着内心柔软的部分,ZERO端正的脸扭曲了。这时没有假面为他遮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他隐藏情绪,他闭上双眼,面颊上肌肉颤抖尽显痛苦。



「现在你可以当面告诉她,你用Geass对她做了些什么」

朱雀神色阴沉,一字一句地质问着他。ZERO像是哑口无言一样回望过来,他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

并不仅仅是因为罕见的紫色眼瞳,而是源于眼中浮现的红色图案。

那是被称为“王之力”的GEASS,能让被他注视的人绝对服从无法违抗的异能。只要能力持有者有那个意思,一国君主也要对他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这力量可以轻易扭曲人心。

如果这异能不存在,向来对11区原住民平等相待的第三皇女,是不可能下达虐杀日本人的命令的。惨无人道的屠杀没有持续很久,因为ZERO很快就制止了惨剧——用一颗击穿尤菲米娅心脏的子弹。

这能力对枢木朱雀没有效果,准确说是不再有效。看似万能的“王之力”只能对同一个人使用一次。


在神根岛一役中,ZERO对枢木朱雀使用过GEASS,命令他“活下去”,从而避免二人同归于尽的命运。

继痛苦和悔恨之后,ZERO脸上浮现出的表情很像困在牢笼中的野兽——因无路可逃而焦躁、同时也耐心等待着机会。

「我做过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有人告诉过你关于GEASS的情报,那个人是谁」


「不要妄图从这里逃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阻止的」


视线穿过凌乱的黑发,紫色眼睛迫切地盯着朱雀。

「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他悄无声息地让娜娜莉从阿修福德消失,我必须找到他」

「娜娜莉的事不用你再操心,现在你是只个阶下囚,鲁鲁修」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被喊到名字的人仰起脸来,似笑非笑的低沉声线毫不掩饰恶意。

「你想看到我在尤菲的尸体前痛哭流涕地忏悔,这没有问题,我能做到——只要能让你满意,杀了我也行」

「你真的想死吗,鲁鲁修?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一心求死的战俘,如果想找机会逃跑趁早打消这种念头,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怎么会,我不认为自己能逃走,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战胜方的权利」

「是吗」朱雀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对方。「如果我说要你跪下,坦白你的每一桩罪行呢」

鲁鲁修真的面朝朱雀屈膝弯腰,眼看就要跪下来。仿佛他为了最重要的妹妹什么都愿意做。

朱雀踢出一脚,把他踹翻。

倒在地上的鲁鲁修用胳膊肘支撑身体,抬眼看朱雀,没有惊愕,没有怒火。就好像朱雀的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现在他受到的对待亦是理所当然。

「不论我对你做什么,尤菲米娅也不会活过来,一切都于事无补」


「我当然知道」把鲁鲁修拖起来,朱雀取了一把没有扶手的简易椅子,把他扔到上面。就地取材找了卷绷带,用这个充当绳索,将鲁鲁修的四肢和椅子固定到一起。

「激怒我很有意思吗,鲁鲁修?希望我一怒之下杀了你,然后怀着愧疚感来守护娜娜莉?代替你陪伴在她身边……即使你不死我也会这样做——因为娜娜莉和你完全不同。你只是个说谎的人渣」


鲁鲁修面色平静,由着朱雀把他弄成动弹不得任人宰割的状态。他看着朱雀走到房间一角翻动一堆脏污不堪的东西,仔细辨认后,他看出那是一套骑士制服。

受封为皇族骑士那天,日本特区成立的庆典上,枢木朱雀都穿过它。漂亮的制服满是黑色污迹,大约是尤菲米娅干涸的血迹。

朱雀翻出一把细剑,手柄和剑鞘装饰华丽,宛如一件艺术品。朱雀转身折返,一步步走过来,尖锐的目光刺向鲁鲁修。

在碧绿的眼瞳深处燃烧着阴暗的情绪,那是比杀意更加危险的东西。


看到长剑出鞘,鲁鲁修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你要杀我了吗,那就动手吧」


金属剑身散发出冷澈的寒芒,尖端对准寄宿了GEASS的左眼,接着缓缓移动,停留在咽喉、心脏这些致命处仅仅几厘米的地方。

在能让人尖叫发狂歇斯底里的静默之中,鲁鲁修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但是面色越来越白,额头渗出大滴的汗珠。他在沉默中忍受着利器随时会刺穿身体的恐惧。时间流逝,尽管没有被长剑碰到,刀锋周围的空气好像变得滚烫灼人。


朱雀先打破了静默。「我很讨厌杀人,但这与我不取你的性命无关。鲁鲁修,你必须受到惩罚」

复仇的天使笑了,拔剑于眼前。



朱雀抬起右手紧握的长剑,朝被束缚在椅子上的鲁鲁修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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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一件好事吗?

束缚是一件坏事吗?


 推进器发出轰鸣,浮空战舰阿瓦隆逐渐降低高度,在距离皇宫最近的一片停机坪降落。

没有任何窗户的装甲车厢内只有两个人,车外的停机坪时不时有运输机或战舰起降,巨大的噪音传到车厢内部只剩犹如地鸣的低沉震动。押送黑色骑士团的总司令去往本国的全程都是绝密,然而押送犯人的全部人力连带警戒和护卫却只有一人——逮捕ZERO的枢木朱雀,军衔少校。


朱雀脱掉机师驾驶服,换上一套干净的骑士制服。虽然主君尤菲米娅已经逝去,但他把穿上骑士制服看作是缅怀她的一种方式。朱雀也替鲁鲁修准备了替换衣物。他抖开手中的东西——结实的金属环扣、一道道相连的皮带。

「换上这个,」他说。「稍后由我带你去见皇帝陛下。」

当初是鲁鲁修亲手给他脱下的拘束衣,此时由朱雀为他穿上。虽然不是同一套,如今互相对调的处境只能说是极大的讽刺。

「鉴于你在十一区的所作所为,大概不会出现什么感人的亲子重逢场面。」



属于ZERO的装束被褪下,一身灰色囚衣褪去了他的繁华,鲁鲁修单薄苍白得近乎凄凉。但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阶下囚的卑微——脸上的神情依旧冷静自矜。

有些人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

「朱雀」

鲁鲁修叫他的名字,像一声叹息。「假如我死了,请替我找到娜娜丽,我只能把她拜托给你。」


朱雀正弯腰调整囚服腿部的拘束带,闻言直起身来,迎上了鲁鲁修的目光。黑发之间是一双藤花般美丽的紫色眼睛。但激情早已褪色,怒火已成灰烬,再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幻想。


为何要给予憎意,为何要夺走温柔。无所谓悲伤或者欢愉,无所谓伤害或背叛,如今两人之间原本的牵绊已经破坏殆尽。


鲁鲁修的眼中盛放着枢木朱雀的倒影,深邃而专注,就像是……他的眼自始至终都只映照出这唯一的身影。

沉静的双眼宛如水波不兴的湖,那幽深的水底仍有彼岸花似的芬芳在沉落。持续沉落。


 在无法挽回地陷落水底之前,朱雀移开了目光。「我不会答应你。」


他的回答使鲁鲁修的瞳仁勐地坍缩成一点,高频颤动。


「我跟那边作了交涉,执行你死刑的人必须是我。」朱雀系上最后一条带金属扣的皮带,深深地叹息。

「现在为止没有接到要杀死你的命令。因此假设不成立。」



装甲车内响起鲁鲁修突兀的轻笑声。「那么,到时候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呐」


「会让你如愿的,安心吧,鲁鲁修」


要是ZERO没有被自己抓捕;如果黑色叛乱成功摧毁布里塔尼亚在十一区的统治;如果所有事态都随着ZERO所期待的那样发展,日本也许真的能够迎来独立。

到那时,ZERO和他领导的黑色骑士团将会被献上欢呼的民众带上桂冠,尽管鲁鲁修这个人是永远不会享受到那名声和冠冕的。但利用尤菲米娅所得到的这种胜利没有任何意义,错误的事情,应该得到纠正。


朱雀合上眼,片刻后又睁开。「就这样憎恨我,诅咒我吧」

他对鲁鲁修缓缓说道,神色中只剩下疲倦,好像连感到哀伤、愤怒的余力都没有了。

「不论今天之前我和你做过些什么,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结束吧,鲁鲁修。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只会是敌人,不会再有其他关系」


 ++++



帝国之主的双眼恢复了平常的颜色。

就这样毫无反抗的余地,鲁鲁修脑中有关娜娜莉和GEASS的记忆被抹掉了。朱雀松开揪着鲁鲁修头发的手,他失去意识的身体软倒在地上,手足无力地下垂,就像一具尸体。很快就有侍从进来把昏迷的鲁鲁修抬出去。


「做得很好,枢木卿。之后我会对外宣佈ZERO已经被处死,也会赐予你圆桌骑士的封号——」

皇帝从高处俯视出身殖民地的少年,逆光中,朱雀看不清高大人影的面容。

「现在你可以退下了」


 

朱雀走出觐见厅,刚好看见几个侍从抬着人消失在走廊转角。他在那儿驻足张望,直到视网膜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关于鲁鲁修的影像。

晚风裹卷焚香和烟火气味扑到他脸上。

居高俯瞰,皇宫内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以庆祝十一区叛军总司令的死亡,帝国军的凯旋。

纯白大理石修筑的宏伟宫殿,建筑物之间的广场有火光,为被ZERO杀死的皇子皇女举行的镇魂仪式。

木柴、乾燥的松柏枝和祭品堆得很高,火在熊熊燃烧。

缭绕的细细烟雾,升到高空弥散开,融入青紫色暮霭。礼器被摇晃出有节奏的铮铮之音,神官高声吟唱古老的送魂歌谣。赤红与金黄的火粉随风起舞,转瞬即逝。


落日像是被熔化的黄金,随着高空气流变换形状的云层涂抹上燃烧般的浓烈色彩。光线被地平线吞噬。

重云剧烈地燃烧,彷佛世界正步向终结。

夕阳终于沉入地平线,朱雀的身影一点,一点,被拖入黑暗。


低下头,无意间发现有什么缠绕在手指间——为压制行动力而揪住鲁鲁修头发的那只手。

手指上残留了几根不属于自己的、带有柔和光泽的黑色发丝。杂音之中大地摇晃,朱雀的视野模糊不清。

犹如吞咽不下灼热发红的铁块,喉咙和胸口被剧痛扼住。

 朱雀把手凑到颤抖的唇边,亲吻这些弯曲,纤细的线。每一根都不漏过。

咽喉刺痛,呼吸不畅。滚烫的液体争先恐后冒出眼眶,接连不断滚落而下。朱雀难以置信地触摸面颊,认清了现实。

自己正在痛哭流涕。


仿佛有炽热的痛楚刺穿身体,肩膀颤抖不已。

待他平息了情绪,再度抬头,夜色早已将他包围。他的目光越过皇宫的建筑群,越过帝国都城繁华绚烂的夜景,投向浓浓夜色。冰冷的黑暗聚拢过来,将过去远远隔断的深渊在身后低语。


想要回去。




泪水已干,霜冻覆上眼眸。

朱雀迈出脚步,向黑暗的前方走去。


 


 


 


 

- [Heaven is Empty]第一卷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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